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场谋杀
这天下班回家,她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位年轻女子。
女子穿了一件浅黄色的毛衣,宽大的毛呢裤显得有些瘦削,也有些微微的局促。而自己的婆婆,那位从未造访过自己家的长辈,此刻正坐在女子旁边,亲昵地拉着女子的手,给她讲述自己儿子小时候的种种趣事。
这是她与先生完婚的第127天,而这个女子,是婆婆带上门给丈夫的相亲对象。
二
一开始,她想过要和公婆处好关系。
买上最新鲜的苹果和香蕉,又从自家鸡圈里捡来最热乎的鸡蛋,拿出囤积舍不得吃的核桃粉和燕麦饼,大大小小折腾了五六个包。将自己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番,戴上了最喜欢的红围巾。
得知她要来,公婆没说什么,只是将大门锁起来,去了邻居家串门。
她拎着礼物,在寒风中呆呆站着。安静的街道,紧闭的大门,右边红色的对联上,烫金字体的那句“金屋和暖家有道”显得有些刺眼。
自从她与先生认识,这就是一段不被祝福和认可的恋情。
她出身于一户农家,父母放牛养羊,家里有四个孩子,生活清苦。而先生的父亲,是镇上最大一家国企的员工,职位到主任级别。先生作为他们家的独子,自然而然是“乡镇上的贵公子”级别。
非常简单和普遍的原因,门不当户不对而已。
出言侮辱,写恐吓信,闭门不见,强令儿子禁足,带相亲对象上门,散播不好的谣言……
尽管最后他们依然成婚了,用亲戚朋友们的闲话来讲,“几乎算作舔着个脸嫁过去的”。
她彻底心寒了。这一辈子,她和这家人势不两立。
图 | 家乡的小镇
三
孩子出世了。
没有人把这个孩子的降临当做是两代人、两家人关系缓和的转机,更何况,还是个女儿。
背后存在的阶层矛盾和冷淡凉薄,开始传承到第三代。
公婆依然拒见,并且告知儿子的兄弟姐妹们也不要和他们一家接触,“拉低档次”。
她确立了非常简单粗暴的“代际复仇计划”——女儿是自己全部“翻盘的希望”,只要她成材成器,彻底拉开第三代人的档次,那她这辈子就赢了。
在强攀比和竞争的目的驱动下,她以一种近乎残忍和病态的方式控制着女儿的学习和成长。
四
下午5点到晚上11点,女儿除了应付学校里的课业,还要额外完成大量习题。她拆掉了女儿房间的门锁,房门永远只能虚掩,这样她可以轻手轻脚地偷溜进去,随时监察女儿的学习状况。
上学和放学必须径直两点一线。家门口就是公交站,她每天早上都会站在窗边,盯着女儿背着书包走上公交;放学时间,她也会早早倚靠在门边,盯着女儿踏着楼梯一步步走回来。
最严格的是对成绩和分数的控制。初中文凭的她,没有那么多教育理念,单纯信奉一条——考不好就打。
每一次考试,只要排名和分数下滑,她都会用各种方式“激励”女儿。掐嘴角,拧耳朵,捏手臂,扇巴掌,甚至用刀背砍向女儿肩膀。
一天上午,她正在家里收拾打扫,突然接到了数学老师的电话。老师说,女儿的练习册全是空白,至少一个星期没有做作业了。
气血上涌的她,险些眩晕过去。
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学校,走进正在上课的教室,一把拎起女儿的耳朵,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小姑娘拽了出去。
很狗血的,天下起了大雨。
她拎着女儿的耳朵,一把扔在满是水坑的操场上,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受多少气,你还敢不努力?!”
婚前的白眼和侮辱,婚后亲戚朋友的疏离和冷漠,连街边小卖铺的老板娘都有些闲言碎语,指指点点说她“贪图富贵”……那些场景陡然间涌进脑海,她更加歇斯底里。
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发泄在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身上。
雨声很大,她几乎没有听到女儿的哭声,可能也真的没哭。手上由于力的相互作用,传来的钝痛也逐渐麻木。
最后有些恍惚的印象里,是一位老师赶过来解了围。那老师抱起地上的女儿,雨水顺着红肿的淤痕淅沥沥滑落,那片红色在她眼前无限放大,一如当年那副“金屋和暖家有道”的红色对联。
五
女儿没有辜负这样的期待和“激励”。她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,随后也考上了重点大学。
大半生至此,她终于品尝到了“胜利的滋味”。街道边,树荫下,店铺旁,楼舍间,只要是她身影穿梭的地方,就有她带去的得意的笑声,和无止境的絮絮叨叨。
“这孩子就是争气,都是我这么些年养得好,可比那有些人家的孩子(指妯娌们)厉害多了,不是一个档次……”
磕着瓜子的群众们心不在焉地应和着,偶尔会有一位阿姨打着呵欠问道“你说的是谁”。茶余饭后的谈资里,哪有什么人记得一个家庭大半生的纠葛。
咯咯笑着的时候,她完全没有注意到,自己的女儿除了拉着她说一句,“妈别讲了”,几乎再没有和她有过更多的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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